提到纱,人们在脑海中已经产生一种轻柔的触感。
川端康成的《雪国》里,提到日本的一种丝绸,绉纱。它在冰天雪地里完成,制成衣服夏天穿,据说特别凉快。中国广东珠三角也有类似于这样的丝制面料莨纱、莨绸,现今被人们习惯统称为“香云纱”。
但在顺德——香云纱的故乡,一些手艺人仍然执着地称呼它为“莨纱绸”,因为它是由利用广东特有的一种植物———薯莨的液汁对桑蚕丝织物涂层,再用佛山地区特有的河涌塘泥覆盖,日晒加工而成。并且严格来说,莨纱和莨绸还有所区别,纱经过晒莨染整后叫莨纱,绸经过晒莨染整后叫莨绸,合称为莨纱绸。纱和绸的主要区别在于织法的不同,纱是以提花手拉机织成的纱罗组织织物,绸的是以平纹手拉机织成的平纹织物。
至于后来“香云纱”名称的由来,有一种说法是莨纱制成衣物穿起来走路会“沙沙”作响,所以被称为“响云纱”,后人以谐音叫成“香云纱”。
香云纱的制作过程十分复杂,由于需要反复晾晒,天气晴好是制成香云纱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之一。织好的白坯纱绸,拿到晒莨场,开始了它最为独特的晒莨历程,这也是一个和阳光、水、泥土发生接触与反应的过程。
让我们回顾下来历史上传统的香云纱制作过程。
在染色之前,先将薯莨粉碎榨汁,然后将其汁液过滤,制成染液。与此同时,将织好的丝绸白坯放到一个大锅里面,用沸水煮过,然后晾干,在布的两边用纱线做成“钉耳”,在每匹布头尾缝上套筒,以方便在草地上展开。
接着就是扫色了,由于该工序对布身的平整度要求较高,工人会使用“钉耳”固定的方式。工人们将布两边的“钉耳”勾在预先打好的小木钉上,使布面绷开在草地上,然后洒上薯莨液,接着用拖把将染液扫匀,并赶走表面的泡沫。然后就是晒干,再涂,再晒干…如此反复数十次之多。
晒干的过程中,为保证香云纱平贴草地,工人会用一些竹竿压着布面,为防止被压着的地方晒不干,过一段时间,就要用脚把竹竿挪挪位置,工人们把这叫做“踢竹”。
扫色工序过后,布身已经呈现出浅红棕色,此时工人再把布放到染斗里浸染薯莨液,沥干后在布的头尾套上竹杆,两边拉开平铺在草地上,然后晒干。这个过程也要反复多次。
经过浸染后,布的红棕色变得足够深了,晒莨工作也进入了决定性的阶段。工人从河里淘来河泥,在早上四点半左右摸黑起床,把布一匹一匹排开在专用的涂泥缸旁边,将河泥单面涂抹在布上。随着黎明阳光的到来,河泥会在慢慢变干的过程中和布上的薯莨充分反应,在这一刻,香云纱会经历最奇妙的成长阶段。它涂泥的表面,将由红棕变成油亮的黑色。
待层干透之后,工人们将布抛入河中,再由臂力强健的小伙在河里把布漂洗干净。再经历一次晒干,香云纱便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不过还有一个工序不能忽略,在夜里,工人们把染好的香云纱铺在草地上,让它打上一层薄薄的雾水。约一个小时,就可以放在案板上揉拉了。工人们用手掌将布向四面搓揉,其作用相当于今天的柔软拉幅。经过这个工序,香云纱变得幅宽适中,手感柔软。
几十年前,“晒莨”是广为人知的行当,如今却很少有人知道。随着时代的变迁,香云纱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晒莨业也日渐式微。香云纱似乎在这一代形成了断层。真正懂得这项染整技艺的人,已垂垂老去,其特殊而劳累的工作性质,让很多年轻人望而却步;它昂贵而小众的风格,又让很多人望而生畏。
时尚是一个轮回,当如今市场上“香云纱”再次复出于人们的视野,人们才惊觉想要去打捞起香云纱沉睡已久的历史。幸而还有一些执着的手艺人在坚守。2009年,顺德伦教成艺晒莨厂负责人梁珠先生获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香云纱染整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称号。尽管现在已经衣着讲究,但80岁的梁珠,还是会找机会去到熟悉的工场,做自己最喜欢的工作,过莨水、晒坯绸、煮绸、过泥、摊雾……一步步地见证者香云纱的诞生。他说:“香云纱是信仰,我在,它就不会进博物馆。”
这些坚守的人中,有在为数不多的晒莨作坊里勤勤恳恳的老师傅,有搜集古老织机想要复原最原汁原味莨纱绸的民间手艺人,有在文化史料中不断寻找香云纱蛛丝马迹的文化工作者,也有想将古老面料与前沿设计相结合的原创设计师……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香云纱的血脉。而这珠三角土生土长的香云纱,也不该迎来被人遗忘的命运。
希望香云纱不会成为下一个我们口中的古代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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